现实与妄想的边界
泠珞独自坐在法院密闭审讯室的刺眼白光下,冰冷的金属椅背硌着她纤弱的脊柱。连日的庭审和无休止的讯问如同无形的千斤重压,一寸寸碾碎她已然脆弱的精神防线。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,头痛欲裂,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。
"承认吧,这对我们双方都好,"对面西装革履的律师倾身向前,声音如同寒冬凌晨的冷风,不带丝毫温度,"证据确凿,你的作品不仅大量抄袭了公司旗下艺人的创意,更充斥着不适宜社会传播的血腥暴力内容。继续否认只会让你的处境更加不堪。"
"我没有..."泠珞声音嘶哑,像是被砂纸反复磨过的玻璃,"每一个音符、每一句歌词、每一段旋律都是我的心血,是我灵魂的一部分。至于所谓的'血腥暴力',那只是艺术表达,是比喻和隐喻,不是字面意义的描述。"她的眼神逐渐涣散,纤细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她作品中的核心节奏,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丝安慰。
啪!对方律师傲慢地合上厚重的文件夹,尖锐的声响在狭小的审讯室内回荡,刺痛她的耳膜。"那就解释这些相似之处。解释为什么你的《妄想症》第三章与睿陈公司旗下艺人的未发表作品有如此多的'巧合'。"他推过一叠对照文件,上面用荧光色标注着所谓的"抄袭证据",字字句句如同无情的刀锋。
他又取出另一份报告,声音中带着刻意的厌恶:"更不用说,你作品中描述的'第七重妄想'中那些令人不适的暴力场景。专家分析认为,这些内容已经超出了艺术表达的范畴,对青少年具有明显的负面引导作用。"
泠珞试图集中精力解释,但思绪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,色彩纷乱交织。法庭的墙壁开始不自然地起伏,仿佛在呼吸;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,如同濒死的萤火虫,刺痛她干涩的双眼。就在这时,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,带着调皮的笑意:
"我亲爱的主人,要不要休息一下?这场荒谬的戏已经演得够久了,不是吗?"
泠珞猛地抬头,瞳孔因震惊而扩张。在法官身后的高桌上,一个身着不羁的皮质短衣、留着金色短发发的女人优雅地坐着,悠闲地摆动着修长的双腿,对法官和律师的存在视若无睹。她微笑着,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,纤细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把寒光凌冽的唐刀。
"加...加害?"泠珞难以置信地低语,瞪大双眼。
法官皱起浓密的眉毛,透过金丝眼镜严厉地审视着她:"你说什么?请回答律师的问题,不要转移话题。"
泠珞用力摇摇头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拉回自己溃散的理智。冰冷的汗珠从额头滑落,打湿了她苍白的面颊。再次抬眼时,黄发女人已经消失不见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她明白这是幻觉,是她曾在妄想世界中精心创作的角色——那个代表内心阴暗面的"加害"——正悄然闯入现实的空间。长期的压力和极度的疲惫正在一点点撕裂她的精神屏障,现实和虚构的边界开始危险地模糊。
审讯持续了几个漫长得如同永恒的小时。律师反复质问,声音像砂纸摩擦她的神经;文件堆积如山,每一页都充满了对她才华的质疑和人格的否定。终于,当窗外的天色已经转暗,泠珞被精疲力竭地送回看守所。
她蜷缩在简陋狭窄的床铺上,拉扯着粗糙的灰色薄毯覆盖全身,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与这个残酷的世界彻底隔离。眼泪无声地滑落,在灰白的枕套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痕。她感觉自己正坠入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,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,一点点吞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和理智。
"你还好吗?"一个清澈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,柔和得不像是属于这个阴暗潮湿的空间。
泠珞缓缓抬起头,泪水模糊的视线中,那是一个面容带着远超年龄的智慧和沉静的女孩子。她身着与泠珞同款颜色却截然不同的黑色洛丽塔长袖裙装,在阴郁的监牢中宛如一道不屈的暗影,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潜意识,妄想世的另一个幻影,永远十七岁的自己,忠诚的守护者。
"我疯了吗?"泠珞轻声自问,声音颤抖如秋日的落叶,"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谬的噩梦?我曾经创造的世界和角色怎么会出现在现实中?"
"也许是,也许不是。"小潜歪着头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,"当现实变得太过痛苦,妄想反而成了唯一的避难所。界限从来就不是那么清晰的,不是吗?痛苦的真实和美丽的幻想,哪一个更值得你驻足?"
泠珞将脸埋入颤抖的双手:"他们说我抄袭,说我创作了有害的暴力内容,说我欺骗公众,说我根本不配成为一名音乐创作者..."她的声音在无声的哽咽中破碎,如同被碾碎的水晶,"但这些音乐是我的一部分,是我灵魂的延伸,是我痛苦中的救赎。我怎么可能偷窃它们?又怎么会在其中注入真正的恶意?"
"他们的话就是真理吗?"小潜语气平静,如同在讨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,"还是你自己内心的声音才是真实?当全世界都告诉你黑是白时,你会相信自己的眼睛,还是随波逐流?当权威将你的情感表达定义为'不当'时,你会屈服于他们的标准,还是坚守自己的艺术灵魂?"
泠珞闭上眼睛,感受着眼皮下跳动的血管和奔涌的思绪:"我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了。这个现实如此荒谬,如此不合逻辑,反而像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妄想。也许...也许我在《妄想症》中创造的世界才是真相的所在。那里至少有规则,有逻辑,有我能掌控的秩序。"
刹那间,羁押室的灰暗墙壁消失了,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散去,冰冷的金属床架化为乌有。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神秘回廊中,每一面镜子都映射出她不同的面貌——热情的创作者、无助的被告、无辜的受害者、边缘的疯子。无尽的倒影延伸向看不见尽头的远方,形成一个永恒的莫比乌斯环,首尾相连,无法逃离。
"主人,欢迎来到第十重妄想,"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,回荡在这个无限的镜像世界中,清晰而神秘,"这里,你既是创造者,也是被创造者;既是现实,也是幻象。在这里,一切规则都由你定义,一切真相都由你揭示。"
泠珞伸出手,轻触最近的那面镜子。玻璃表面泛起涟漪,如同被石子击中的湖面。镜中一个金色头发的倒影微笑着,与她同步抬起了手——